沈阳抻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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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哪家最正宗:
    四季抻面馆
  • 荣获:
    “2024“美市美食”辽宁地标美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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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阳的抻面最早来自兰州拉面,后来按东北人习惯说法变成了抻面,与正宗兰州牛肉面比,沈阳的抻面味道比较清淡,基本都是清汤,面里配料只有香菜和榨菜末,也不浇辣油,食客可以自己添。看上去清汤寡水不太给力,其实面汤很有味道。最初抻面馆只卖面,由于其便宜味美方便,在80年代后期沈阳一度遍地抻面馆。到80年代中后期,本地口味抻面兴起,与传统兰州抻面相比,碱味没那么大,面汤也变为鸡汤,还增加了烀鸡架这一沈阳人超级喜爱的食品。一盘熬鸡汤用的白煮鸡架,一碗鸡汤抻面,鸡汤正出自鸡架的熬制,配在一起吃,可谓原汤化原食。

沈阳早期的鸡架主要出现在抻面馆,与鸡脖、鸡爪、鸡头、老汤干豆腐等熏酱制品一道成为抻面馆的菜单常客,它们后来又被引入到了熟食店,与熟食店原有的熏鸡、熏凤翅等鸡货熏酱相聚,擦出了新的火花,组成了浑身是宝的鸡货矩阵,成为东北熏酱江湖重要的“鸡货大军”。


沈阳没有拉面的,沈阳人的词典里没有“拉面”,沈阳人只管“拉面”叫“抻面”。


老居民楼街边儿,十家抻面馆至少有八家牌匾都是:【XX抻面骨头馆】。“抻面”和“骨头”在东北餐馆老板的语境里,就像黄色二人转段子里的姐夫和小姨子,永远以捆绑形式出现。再看牌匾大字儿底下,必定用小字儿写着:【鸡味抻面,沈城一绝。这大概是因为面汤儿多为煮炖鸡架的高汤。


小时候路过这些个抻面馆,我心里就总琢磨,如果是牛肉汤、羊肉汤,叫牛味抻面、羊味抻面,都显着别扭,唯独这个“鸡味抻面”,怎么读怎么顺嘴儿。这可能就像亲爹亲妈看自己家孩子,咋瞅咋稀罕。


撩开厚门帘儿,进了店门儿,挨着一张桌儿坐下,油腻腻的桌面上,餐巾纸,一次性筷子筒,一碗没去皮儿的大蒜,一碗辣椒油,酱油陈醋塑料壶,壶壁比桌面还要黏上三分,隐约只能见得酱色液体在里面游荡。赶上正儿八经的廉价抻面馆子,一次性筷子连个塑料皮儿包装都没有,赤条条那么一根儿,在筷子筒里一站,仿佛一位掐腰儿站着的中年女房东,横眉怒目地瞥向你:“就这么一间了,爱租不租。”


劈开筷子的一瞬间,能清晰看到空气里的稀碎木屑飘散开来。这工夫,面也该端上来了。


一碗抻面端上来,榨菜末儿、香菜末儿零零散散浮在面码儿上,先嘬上一口汤,三九天的寒气便溶进胃里。赶上想开点儿荤,要个熏鸡架。赶上想吃点儿干的,不点抻面,点炒面。炒面类也单一,没别的,就蛋炒面、肉炒面,爱吃不吃。


我最喜欢蛋炒面,特别是盖在面上那块儿金黄酥脆的荷包蛋,沿着蛋沿儿咬上一口,只听耳边“嘎吱儿”一声脆响,蛋香与油香浸透味蕾,嗬,美。再把陈醋壶拎起来,对着炒面淋上一淋,愿意吃辣的,您kuǎi两滴辣椒油,豁愣豁楞,用筷子一挑,往嘴里一送,甭提多来劲了。


啃鸡架也是一个理儿。甭管是熟食店的熏鸡架、路边摊的炸鸡架、抻面馆的煮炖鸡架,吃鸡架的精髓都在于俩字儿:唆了。抠哧抠哧地唆了鸡骨头缝儿里那些小肉渣儿,完事儿再唆了唆了手指头,有一种精妙的快感,唆了之美,无与伦比。


不少沈阳男人有在抻面馆里喝酒的习惯。

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沈阳城出现一大批下岗工人。许多小面馆由下岗工人们开起来,许多食客也由下岗工人构成。那个年月,沈阳的每条马路、每栋老楼、每片街区都充盈意志消沉者,大锅饭碗被砸得粉碎,计划经济轰然倒塌,国营重工业带来的安全感在一夜间匿去踪影。辽河平原萧索的冬季使苦闷的男人们迫切需要廉价酒精。一家也许是老工友攒钱开起的街边小店,一碗氤氲热气儿的抻面,一盘满打满算也没几两肉的熏鸡架,一箱套本地出产的廉价生啤酒。这些啤酒便宜,量大,恶苦,度数高,易醉,以前叫“绿牌儿”、“黄牌儿”,十几年前,绿牌黄牌消失,改叫“老雪花”。廉价的啤酒足够支撑男人们在漫长的冬夜中沉睡更久,有些人及时醒来,有些人一直昏睡到今天。




就着抻面和鸡架下酒的习性总归是留了下来,甭管老爷子还是小年轻,只要你操着一口苞米碴子味儿在这座城市长大,都好这一口儿。


我和朋友聊过这个问题,全中国没几个地儿的人能就着面条下酒吧?朋友思忖几秒,得出结论:沈阳人之所以能就着抻面下酒,主要还是靠面码儿上那些香菜末儿和榨菜丁儿,因为那东西是带盐淡儿的。我想想,是这么回事儿。没有榨菜丁儿的抻面,能叫抻面吗?


抻面生于市井,长于民间,发扬于抱着面碗呼噜呼噜冒热汗的小老百姓。


抻面、鸡架、本地生啤酒,总是廉价的,你打着饱嗝儿出去,算算,满兜儿花了不到十块钱。撩开厚重的军绿色棉门帘儿,踩着水泥坛儿出了店门,外头响晴薄日,正是冬日正午,往地上一瞅,昨夜的雪被阳光照得惨败刺眼。你把手揣进兜儿里,深吸口气儿,清冽,干燥,再呼出来,哈气是奶白色的。卖卤水豆腐和烤地瓜的大妈刚出摊儿,远处嘣爆米花的大爷沉默地坐在小马扎儿上,工人们骑着二八大踹缓缓穿行在日式筒子楼,在雪地上压出车辙。


抻面和鸡架是有股劲儿在里头的,有股把所有心酸操蛋事儿给化成春晚小品的幽默劲儿。是,咱家辉煌过,全国数得着,这份心气儿从奉系绵延到新中国,绵延到今天,后来辉煌的日子没了,日子变苦了,儿子不务正业,女儿嫁得不好,天天琢磨咋给孩子班主任上炮儿,做小买卖失败,开个出租被抢,媳妇跟厂里书记跑了,老头老太太看着争家产的儿女抹眼泪儿。日子就这样儿了,能咋地吧,再咋地,今天晚上还能吃碗抻面,掰俩鸡架,回家倒一觉儿,沈阳城还是那个沈阳城,大烟囱不冒烟儿了,人还不活了是咋地?


陌生的朋友,有机会欢迎你来沈阳,抻面和鸡架廉价而美味,打着饱嗝儿出了门儿,我要带你看看那些消失的烟囱,我老是觉得,那些烟囱早晚还得冒烟儿。